1983年的寒冬,我初中辍学后,招工来到一家煤矿,做了一名矿工。
我们这批新招的工人接受了一个月的学习培训后,就开始分配工种,进行井下作业了。按规定,新工人必须由一名老师傅带着实习三个月后,才能单独工作。由于我个头矮、身体单薄,没有一个老师傅愿意要我。最后,还是队长出面,让一位姓李的老师傅带我。
那时候,采煤工是一个体力活比较重的工种,而且危险,不仅要打煤眼、放炮,还要用一根200多斤重、像铁轨一样的工字钢来搭支架。一个班下来,累得人像散了架一样,身上到处酸痛。由于我身体单薄,干起活来不利索,常常遭到别人的白眼。每当别人说我的时候,李师傅总是为我辩解,护着我。
实习了三个月后,我们矿为迎接上级的一个活动,开展了一次“大战红五月”活动,要求每个区队和班组赶进度,超额完成原定的任务。谁知,活动刚开始的时候,我们班的采煤面就遇到了松软的煤层,采煤进度有些慢,班长比较着急。
五月下旬的一个夜班,一开始接班,班长就有些生气,说区长嫌我们的进度太慢,这样下去,这个月的奖金就要泡汤了。李师傅用铁镐仔细地敲着四周的煤层,又抬头看看上面的顶板,对班长说:“这一段煤层太软了,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。我们不能为了赶进度,违章作业啊。”
班长说:“没事,经常看着点就可以了,你带着人尽管在面上干就是了。”
我们煤矿工人最忌讳在井下说塌方、冒顶、受伤之类的话,觉得这样很不吉利。所以,老实的李师傅没有和班长争辩,就带着人干起活来。
夜里三点的时候,我们班已完成了五米的进尺,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,全然没有觉察到危险的降临。刚打好的木头柱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,露出一道道的白茬儿。我们只觉得头顶上飘出一股凉凉的气浪,紧接着轰隆隆一声巨响,先是碎小的煤块哗哗地如流水般倾泻下来,接着是大块大块的矸石掉下来。李师傅大喊着:“不好,塌方了,小程快跑啊。”李师傅用力把我往外一推,接着一股巨大的气浪涌过来,将我推出老远,一片恐怖的黑暗笼罩着这狭小的空间。
等我醒来的时候,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。这次事故,我们班七个人,除我最敬爱的李师傅工亡外,其余六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。
在那生死一瞬间,李师傅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徒弟,是他那充满父爱的手给了我生的希望。为此,我深深地感激着师傅。直至今天,我仍能感受到他双手传来的温暖。
后来,我自学参加成人高考,到一所师范学院念书,离开了煤矿。四年后,我又回到了矿区的学校任教。不论何时何地,我心里都牵挂着李师傅。每年的清明,我都会到师傅的坟前烧烧纸,陪他说说话。我去的时候,远处干活的人总是惊异地朝师傅的坟边看。他们大约不知道,有一个人专程从三百里外的地方赶来,为他的师傅扫墓,而这位师傅正是他的救命恩人。